经历了车马劳顿与漂流激战,晚饭后的时间倏忽清闲了下来。春则觉醒而欢悦,夏则在小憩中怀念流光。怀念流光,最好的地点是河边,最好的时间则是黄昏。
晚照入江,宁静了石壁与河岸;归云远去,朦胧了山村的轮廓。这个时刻,美丽而富有希冀,因为晚上的计划是烧烤。铺好营地后,准备先去山上溜达溜达。平常里,忙碌的节奏淡漠了旦暮晨昏的更迭,更不用说登高而望。现在站在山头,眺望山脉与河流,余晖是那么静谧和温馨。如果天再晴些,或许看到“一道残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”的盛景;如果河再阔些,或许能听到“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”的绝唱。然而此时此刻,我想到的是,别得瑟了,天快黑了,赶紧下山点火吃烧烤吧。
夜幕将至,煞费心思地点燃炭火,我们就在江中坝上吃喝玩乐。虽然身处江边,可惜今夜无月,也就无缘体会张若虚那句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”亘古的发问。所幸还有孔明灯不时地升起。如果说阴晴圆缺代表了永恒与轮回,那么冉冉升起则代表了流逝与更迭。更幸运的是,我们不必像李太白寂寞的举杯邀明月,因为好友就在身边,且有大把空闲。夜幕里,我们或说或笑,或品尝或对饮,或谋划着把谁扔进河里,用相机与回忆记录着时光。
时光容易把人抛,填饱肚子,得靠面包。回去后,独自站在院子的阁楼上,回望战斗过的地方,意犹未尽。想象着“尽吸西江,细斟北斗,万象皆为宾客”的豪迈;感叹着“或驾扁舟,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”的放荡。于是暗自决定明早再次登山。
清晨天晴气爽,山上被晨雾缭绕,半岭薄云索,如幻如梦好似藏了神仙,急着一路小跑,过去探个究竟。庄子说要和天地聊天(独与天地精神往来),怎么聊呢?比如辛弃疾,“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,见我应如是”。人与自然的对话是多么和谐。其实登山不是为了征服,而是寻访,是融合。登山感觉累,因为把它当成了一个目的,而不是过程。风景要自然的、没有预设、没有希求的涌入眼中心中,才能体会到“江山留胜迹,我辈复登临”的时空感。
登高的过程是辛苦的,但当上到了山顶,心将拥有一片更广阔的气概。“登高壮观天地间,大江茫茫去不还。”恰好此时旭日从东山爬上来,红色的朝阳洒下了熟透的温暖,透过蛛网,晶莹剔透。当人站在山之巅,位于水之涯,有时会真正体会到“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”的自由自在。
下至山脚,忘记来路,寻着小径一直走,宽阔的河水变成了清澈的溪流,跃然石上。往前看是一片展开的青青绿色,远处依旧是山脉云索。“桃花流水窅然去,别有天地非人间”。忍不住赤脚湿发,融入其中。
回顾旅程,快乐且珍贵。物以稀为贵,东坡笔下那些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无尽藏,如今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享乐,要专门拿出时间,拿出成本,专门去拜赏一处地方。正如《重温古诗词》中所说,我们本来就是从山水中来的,斜阳、清风、明月、山林,这一切都曾经与我们朝夕相伴,不离不弃。带着自由的心情去远行,让生命拥有一种壮美,一种气度,一种浩荡的梦想。即使我们终归要回到城市,回到人际琐事中,然而,那个时刻,我们的心,已然被山水成全。